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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敏是幸福的。
杜敏拉着我的手站在刚刚装修好的三室一厅的新房大门前,欣赏着枣红色厚重的大门贴上的春联:上联是“舞蹈誉九州”、下联是“桃李满天下”,横批写的是“幸福迎春”。这幅对联是杜敏的老爹亲手为杜敏题的词,字也是老爹亲手写的,老高亲自为杜敏贴上的对联。我老妈亲手掌灶为杜敏乔迁之喜温锅。蓝妹子带着陶洁和奚伟和舞蹈队的几名新招的女孩带着鲜花、礼品蜂拥而至。
杜老爷子是我和大家第一次见到的。粗糙的脸像褐红色的片状岩石,一身黑青色对襟棉褂是杜敏特意给老父亲定做的,也是杜老爷子,这是杜敏告诉我这样称呼老爹的。老爹年轻时曾经是镇里的乡村教师,教语文的。后来是因为杜敏的妈妈生下她以后去世了,也就辞了这份工作,回乡务农,一直到现在。老爷子其实比我老爸小两岁,我喜欢叫杜敏老爸称为老爹。老爹喜古文好古典,一辈子都是喜欢穿杜敏妈妈给做的那款棉布鞋,每逢节假日总是刷得干干净净穿在脚上,白白净净的棉线袜子衬在里头。一身的中式服装,冬天是紫红色缎子面的对襟棉衣,春秋季是灰白色对襟褂子。夏天则是一套乳白色丝绸对襟凉衫。这都是杜敏妈妈在世时为老爷子量身定做的。杜敏说,她妈妈原来是公社的一名乡村医生,是下乡知识青年,后来遇见长得结结实实的老爷子,谈起了恋爱,成为乡镇极少数的未返城的知识青年。
老爹身子板很结实,和我老爸一样,背不驼腰不弯,只是不敢去抱又白又胖的淘淘。嘿嘿的笑着。我有一段时间都在想,老爹为什么会反对杜敏和章廷文的婚姻,他自己的人生经历就是最好的证明。老爹的感情生活就是经历了波涛汹涌狂风巨浪。杜敏姥姥一家至今不认杜敏就是鲜明印证。杜敏妈妈的婚姻生活没有得到父母的祝福,相反多少年来一直是拒之于千里之外,杜敏的舅舅和两个姨也是远远躲避着他们一家人,从来没有往来。
杜敏的童年到青年,一直就是孤独地一个人,没有亲戚来往,没有兄弟姐妹的问候。就连同父异母的远嫁到龙江的亲妹妹也一直没有和杜敏联系过。
大学时代成为了杜敏人生的转折点,在充满青春朝气的大学校园,杜敏获得了前所未遇的生活滋养,她成为了当时的槐城师范学院的四小天鹅。
“姐,老爹咋不在这里住呢?”我看着空荡荡的诺大的客厅,问杜敏。
“他不习惯住城里,自己说了,听不到鸡鸣狗吠,看不见满目绿苗。又不见炊烟袅袅,闻不到烟熏火燎。”杜敏边往室内走,边学着老爹的腔调,说着老爹留下的话。
“也许老爹一时半会儿改不掉生活习惯,慢慢来吧。隔三差五地也得请老爹回来住一段时间。时间长了他就会适应的。不然的话,你特意为老爹买得这么大的房子,就你和淘淘住,也太冷清了。要不然你还是回家来住吧。反正老妈本来就不让你搬过来。你说呢?至少淘淘先不搬过来,毕竟新房子晾一晾,至少也得半年一年的。”
杜敏将整个房间设计成中式风格。其用心就是为了给淘淘和姥爷共同创造一个古典的文化生活环境,从小熏陶孩子传统文化。
朱红色古董搁架,雕花的电视墙,红木家具,就连地板都是朱红色的。老爹第一次穿着棉线袜子踩在光滑的朱红色地板上时,惊讶地就像一个刚刚学会走步的孩子踩在了冰面上。
“小敏,你大冬天的话这屋子里能暖和吗?连个暖气都没有,你就让小孩光着脚在地上?”老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,僵直着脖子问着杜敏。
“老爹,我们都是地热,供暖时非常舒服。你不信,问问莉莉。他家在这儿都住多少年了。”杜敏一边笑着,一边给老爹端过一壶清茶。“老爹,坐过来喝口茶吧。这是我们马总送给你的。”
“啥叫地热?就是地上有热气?难道现在铺管道都铺到家里来了?”老爹反应极快,嘿嘿地笑着,有些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尴尬样子。
温锅这天,老爹从乡下带来了一只宰杀好的大鹅,还有一只老母鸡。杜敏的继母没有来,老爹说,回龙江自己姑娘家了。杜敏没有言语,其实那以后那个继母就一直留在了龙江女儿家没有回来,等于和老爹离婚了,毕竟只是事实夫妻,而没有正式登记办理结婚手续。
老爹高兴地样子很难看出来,但是那满是褶子被风经霜的脸确充满了亮彩。最终,老爹还是用他那双结实的粗糙的厚实的大手抱起了淘淘亲了亲脸蛋。淘淘却没有哭,相反却被姥爷硬实的胡子扎痒了,咯咯咯地笑了,两只小手呜呜渣渣地在空中扎撒着。
老高成为了杜敏乔迁之喜的摄像师,忙前忙后地累的一头大汗,雯雯跟着老高,时不时指点着。高哥老老实实地听着指挥,蓝妹子和陶洁、奚伟忙着和杜敏一起布置房间摆设。马子伟和我则陪着老妈、老爸和老爹说着话。老妈紧紧地抱着淘淘,生怕无人照顾似的,在淘淘的婴儿房间反复逗留,老爸和老爹则像一对跟班,跟在穿了一件黑紫色绣花旗袍的老妈后面几乎寸步不离。老爸西装革履,老爹中规中矩。我和马子伟跟在后头,时不时地对视笑着。老高擎着摄像机屁颠屁颠地跟着,一会儿跑前一会儿跑后。厨房里新来的保姆正和工作室的小女孩们忙乎着。直到老妈把淘淘交到我手上,自己和老爸去厨房掌灶。老爹才乐呵呵地和马子伟一起回到客厅,品着他送的铁观音。
我跑到杜敏的小书房,看到宽大的胡桃木的书案上,已经研磨好的浓墨和对联,赶紧请来了老爹。老爹迈着四方步,慢慢悠悠地踱步进来,扫视了一眼书案,没有说话,闭目似乎沉静自己,然后突然睁开双眼,两睛好似一团火,迅速运气落笔,一气呵成。老爸站在我的身前,回过头竖起了大拇指,“莉莉,你老爹很牛的。”
马子伟原本就跟在身旁,见到老爹写好字,也跟着读了起来。大家前呼后拥的鼓着掌,擎着对联,好不热闹。
杜敏红着脸,和雯雯正在说着悄悄话,我对视了一眼雯雯,她向我招了招手,把我叫了过去。“莉莉,你姐现在发达了,我刚才和她说,该考虑让淘淘他爸爸回家了。”
杜敏还是红着脸没有说话,这要是没有淘淘以前,这话是不能和杜敏说的,我深受其害。我偷眼望着杜敏,她满脸喜色喜不自胜的样子。我知道这是雯雯说话,杜敏会顾忌关系,没有好意思说出口。对于章廷文和杜敏,事实上已经毫无关系,在杜敏心中生活的世界早已经从淘淘诞生那时起就换了。
“姐姐心里想的一定淘淘成长的样子,可能别的再装不下了。”我嘿嘿地对雯雯说着,雯雯脸一红,觉得自己似乎快人快语,说得过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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